段府。
房檐下一溜的大紅燈籠,給整個府邸添了不少喜慶。府中處處歡歌笑語,端菜送飯的丫鬟們絡繹不絕。
女冠坐在飯廳的大桌子旁,望著一桌子雞鴨魚肉,溫然笑道:「段郎,這麼多山珍海味,咱們兩人可怎麼吃得下呢?」
段公子給她夾了一塊鴨肉:「咱們有二十年沒坐在一起吃飯了,當然要好好慶祝一番。」
女冠笑吟吟地將那塊鴨肉夾起,塞到段公子碗里:「可我喜歡看段郎吃。」
「好,好。」段公子答應,一手夾起鴨肉,一手將袖子拉高掩住嘴唇,表面上在往嘴裡送鴨肉,隔著袖子卻將那塊鴨肉扔到地上。
一隻家養狗搖著尾巴將鴨肉叼走,往門外牆根下細細咀嚼。不出片刻,家養狗嗷嗚一聲,口吐白沫倒地而亡。
飯廳里,女冠手執酒壺,往段公子面前的杯子滿上,嗓子里媚音婉轉:「段郎,來喝了這杯酒。」
段公子忙起身,將酒杯接過來,卻假意站立不穩,酒水悉數灑在女冠的袖子上。
「月錦,沒事吧?」段公子忙去擦拭。女冠含笑起身,道:「一點點酒水而已,不礙事。段郎先吃著,我去房內更衣。」
進了旁房,女冠才收起笑意,恨意和憎惡蒙上了臉龐。她伸出右手,將袖子上沾染酒水的那塊狠狠撕去,擲在地上,恨聲道:「難道他發現這裡面有鶴頂紅了?」
饒是如此,戲還得繼續做下去。因為在外人眼裡,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。
不多時,女冠換了嶄新裙裳進來,滿臉堆笑地對段公子道:「段郎,午夜夢回,可曾憶起我以前跳過的流螢舞?」
「記得,記得。」段公子將女冠的手握住,「彼時綠螢繞身,娘子在水邊載歌載舞,為夫心曠神怡。」
「那我就再為夫君舞上一舞吧。」女冠說著,就翩翩起舞起來,並對段公子作出各種撩人姿態。她素手輕捻,在段公子的肩膀、腰肢上來回撫摸,情色意味十分濃厚。來布菜的丫鬟們看到了,面紅耳赤地退了下去,再不好意思靠近飯廳一步。
段公子卻面上僵笑,拳頭攥得緊繃,手背上已經冒出青筋痕迹,突然猛拍桌子:「放肆!」
女冠一點也沒有停下舞姿的意思:「怎麼?」
段公子伸手往衣服上一捋,抓出一把雪亮銀絲:「這是什麼,你想綁了我?」
女冠一個翩然轉身,回頭報以魅惑笑容:「夫君何必著急,這不就是我們以前最愛玩的綁縛遊戲么?」
段公子將筷子一摔,殺氣騰騰地反問:「當真如此?」
女冠只笑而不答。
眼看飯廳里的氣氛一觸即發,門口忽然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:「娘親。」
女冠挑一挑眉,抬眼看到飯廳門口站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。少女生得玉雪可愛,手裡拿著一根兔子糖畫,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兩人:「你和爹爹吵架了?」
段公子和女冠異口同聲地答:「沒有,好著呢!來,一起吃。」
少女一邊舔著兔子糖畫,一邊自顧自地坐在桌旁,伸手抓起桌上的羊肉餅就往嘴裡塞。女冠皺了皺眉頭,問段公子:「你怎麼把女兒教養得如此沒有禮貌?」
段公子同時道:「女兒跟著你風餐露宿,能好到哪裡去?」
兩人說完才明白過來,本以為這個少女是對方使下的一道障眼法,沒想到少女並不是。
段公子終於冷笑:「咱們也別假裝了,分開二十年,哪來的十五六歲的女兒?」
「我不喜歡吃鴨肉,也並不會跳流螢舞。」女冠容色冷漠。
兩人迅速後退,展開雙臂,一股勁風拔地而起,將那一桌珍饈佳肴掀得飛起。吃兔子糖畫的少女仍然坐在凳子上,看一地狼藉,惋惜地道:「嘖嘖,可惜了。」
「小毛頭,我不知道你是誰,但你若是妨礙我們,可別怪我殺招不長眼!」女冠從袖中拔出胳膊粗細的一把銀絲。
段公子也道:「反正我這人從不憐香惜玉,別指望我對你留情。」
少女笑嘻嘻地道:「你們打你們的,我就看看。」
話音剛落,女冠手中的銀絲便向段公子飛了過去。段公子隨手用袖子一揮,銀絲便寸寸斷掉,落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。
女冠慘叫一聲,向後飛去,重重地撞在牆上然後才滾跌在地。段公子笑道:「原來這樣弱啊……虧我之前還陪你演了那麼久的戲,原來根本就不值!」
「你,不是段郎!你究竟是誰?」女冠的嘴角已經有鮮血淌下。她充滿恨意地盯著段公子。
段公子仰頭放肆大笑:「我是誰?時至今日,你還問我是誰?告訴你吧,魔尊根本就不放心你,所以才派我來盯著你。你死了也好,這吳國京都都沒有多少美味,我過得厭倦無比。」
女冠駭然道:「這麼說來,是你害了那些女人……」
「沒錯,我一邊四處娶親,一邊暗中將那些女人害死。戲演得還不錯吧,你是不是對你的夫君恨之入骨了呢?」
女冠發出凄厲的一聲長嘶,從地上躍起,一頭如絹青絲頓時變得雪白。她浮在半空,對著段公子吼道:「我跟你同歸於盡!」